可先閱讀小安的這噗,亦可單篇閱讀。
以下正文。
另一個展區大小與原先的展區相似,周圍卻佈滿了一點一點藍色光芒。
像是螢火蟲,又如同他們站上舞台時,台下清一色的藍色指燈。
左馬刻盯著那些看了許久,直到身旁的理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遠處似乎有些光影排成的箭頭,大概是指引他們順序吧?
這次他們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起電影。
相框旁的仙人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銃兔的辦公桌邊擺了一盆仙人掌。
是誰送他的呢?抑或是他自己買的,就連他自己也忘了。那盆仙人掌擱在原先就存在的相框旁,相框上的人從父母換成前輩,再從前輩換成左馬刻和理鶯,有時他會胡思亂想,相框裡印著的說不定是回憶,同時也是一種詛咒,一種只要被放在相框內就會失去的詛咒。
拍照時,銃兔習慣站在左側,拍成了照片,就放在相框的右側,緊挨著仙人掌,自己的身影常常被警局的日光燈照得反光,使他常有自己其實不在那裡的錯覺。家裡門口、警局前、左馬刻的事務所,相框內的背景換過了一輪,最近是三人因著左馬刻的一句話而跑去遊樂園玩耍的彆扭照片。
仙人掌盆栽茁壯地伸出兩只胖手臂,那株植物不怎麼需要水,輕輕噴些水氣,就可以好端端地存活三個月,正好適合銃兔這種一忙起來就會忘記桌邊小裝飾也可能有生命的工作狂。深綠色上頭,是一根根扎了不會痛的刺,卻密密麻麻地佈滿整株植物,就像是展示著,卻不准他人觸摸。
有次警局大清掃,他將相框收了起來,放在紙箱裡,然後把仙人掌盆栽放在窗邊,和那些其他的植物一起,忽然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小植物垂頭喪氣的錯覺。直到座位重新安置好,他把收起來的相框又放回了仙人掌旁邊,那種感覺才消失不見。
啊啊,是這樣啊。銃兔無奈地笑了。那株仙人掌是自己。
滋養著他成長的不是水或養分,而是強大的羈絆堆疊而成的回憶片段。
食肉兔
急促的喘息漸漸趨緩,擴音式警用麥克風淹沒於紅手套內,黑色大聲公堆疊而成的音響隨著關上麥克風的提示聲消失無蹤。
銃兔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重新整了整西裝外套,才再次將視線擺放於眼前那群一個個翻著白眼臥倒於地的毒蟲。即便使用再強烈的詞彙攻擊人的精神,正常情況下也不過是讓對方的意識飛離,並不會造成任何肉體損傷。
這對於他而言或許是好事。
血肉模糊的場景也好,哀鴻遍野的呻吟也罷,只要所做的一切是為了達成他所嚮往的、那個沒有毒品存在的世界,照理說,區區這些小事並無法動搖他。但,每每在無意中見著那些血流成河的場景,總讓他不禁想像,在雙親被巨大的車身吞噬那一刻,是否也如同那般,充斥著無助及無可奈何。
所以有時,他會慶幸自己並不需要去製造那樣的情境,給自己徒增痛苦。
傳說中的食肉兔雖然會吃肉,但那不過是天擇競爭之下所發展出的畸形習性,如果能夠生存在哪怕只有雜草的環境,亦不會使其踏上食肉的道路。
很少的時候,銃兔的眼神會少見地黯淡下來,總是如同寶石般閃爍著堅毅光芒的雙眸會有些迷茫。他思考著自己所痛恨的這些、為了要剷除這些而去做的那些事,到頭來會不會使自己成為那只再也無法回頭的食肉兔,等到黑暗佔據了他的內心,或許有一天,他會忘了那些帶給他初衷的人。
「喂。」一陣低沉冷不防自左肩響起,他全身一震,一下子回過神。只見左馬刻彎著腰在自己左肩上方,刁了根菸,像是等得不耐煩似地瞪著自己。「在發什麼愣?事情幹完了,回中華街吃飯吧。」
家
「家」是什麼樣的概念呢?長大的銃兔幾乎已經快要遺忘。
他曾經體會過幸福快樂,而幸福快樂的當下,人們的腦子總是健忘。在那輛裝載著毒蟲的車身撞散他所擁有的平凡時,他的家就已經不在了。
他開始漂流。
已經失去了能夠為自己遮風避雨的歸屬,入間銃兔所能做的,便是抓住一個生存意義,好讓那個懦弱的自己能夠繼續活下去。在誓言消滅世上所有毒品的道路上,他曾被嘲笑、調侃、被無數個「不可能」包圍,只有那位前輩,總在自己挫折地想著放棄時,朝自己扔來一罐販賣機的咖啡,加上一抹可靠的笑容。
在他以為自己逐漸回想起了「家」的那晚,美好的幻象卻隨即破滅。
他開始學會冷笑。
嘲笑著對方、嘲笑著自己、嘲笑著相信那些毒蟲改邪歸正的可能性、嘲笑著總是給自己不必要的希望、讓自己相信還有他入間銃兔容身之處的世界。他不再對人討論自己的願望,僅僅是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憑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滿腔熱血,直到險些喪命的那日,也不感到任何後悔。
然後呢?然後某兩個傢伙,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闖進自己的視線。
一點也不溫柔的關心、和總是充滿菸酒的團隊會議,一切應是因利益關係而相互遷就、糾葛的三人宿命,明明本該是如此而已。
如果現在要他回答,什麼是「家」呢?銃兔大概會壞習慣似地一陣輕笑,接著說說那些關於骷髏、默契、以及黑暗料理的故事,包括與某個兇猛暴力又毫不坦率的黑道、以及某位固執嚴厲卻極盡天然的前軍人,那些看似危險、卻無比平凡幸福的橫濱日常。
香味
他曾一度以為,自己會就那樣失去味覺。
那個當下,即使雙手冒著冷汗,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抵達醫院,依舊沒能見著那人最後一眼。小的時候,當銃兔第一次體會到「失去」,他以撕心裂肺的咆嘯表達對這不公世界的憤懣,但那次,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救護車聲,以及蓋上那張面容的白色布料,他卻沒掉下一滴眼淚。
沒有任何劇烈的行為表示,讓他產生了自己異常冷靜的錯覺。而那份錯覺,全在下一次的進食時刻被用力地摔爛在地面,陶瓷碗盤似地碎裂成好幾片味蕾,甜的、苦的、酸的、辣的。
銃兔什麼也嚐不出來。
夜晚的橫濱下著大雨,空蕩蕩的屋子配上食之無味的晚餐,那些本該繼續留下來陪伴著他的,全都不復存在,搭建起的美好幻象和以為能夠再次擁有幸福的滋味,全都隨著一併抹滅。
他開始拒絕進食。
入間那傢伙瘦了不少啊,沒問題嗎?那陣子的警局時不時傳出這樣的一句話,不論那是帶著真正的擔憂,還是藏著嘲諷的關心,都與他無關。出社會還未滿三年的銃兔從位子上站起了身,在警局旁的花店買了鮮花,逕自行駛著黑色轎車前往那人的埋葬之處。
後來是怎麼治好的呢?他記不太清楚了,或許是那如同虔誠教徒般的每日獻花感動了神明,或許是那日漸成長茁壯的堅毅決心,抑或是,伴隨那抹輕易漾開的笑容,隨之而生的黑暗心靈。
無論最終的解答是哪一種都好,只要毒品還存在這世上的一日,他入間銃兔就會驅使自己的身體,如同永動機般不停前進,直到自己的雙手再也無法將手銬握緊。
「銃兔?」他猛地回過神,隊友高大的身軀正圍著圍裙站在自己面前。「還好嗎?」
「啊、嗯,沒事的,抱歉剛剛有點走神,什麼事嗎理鶯?」
「慢吞吞的有完沒完!好吃的東西都變難吃了。」還沒等到回答,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自家隊長的怒吼,這才讓銃兔想起自己答應兩位大廚在一旁待命,幫忙拿各種工具。
看著理鶯應了一聲後急忙去取調味料,銃兔有些愧疚。瀰漫於空間的香氣竄入他的口鼻,帶了些油煙和熟悉的料理氣味,立刻溫暖了他那被幾年前的大雨淋濕了的記憶。
不管是什麼原因治好的,能夠痊癒真是太好了。
購物
剛開始三個人一起到超市逛街,銃兔總會自然而然與其他兩人兵分二路。
理由並不是那麼明確,只是剛好每次去到超市的時機,都是團體會議之前,不太能夠浪費時間在閒晃,即使他們總是擁有一整個夜晚的時間。對於左馬刻及理鶯在廚藝方面(以及左馬刻會看好理鶯手中的食材)的信任,使銃兔索性在每次集合之前,都會向左馬刻要待買清單,而後自己去尋找那些普通的日用品,順帶買些零食和酒,直到結帳前才與隊友們會合。
左馬刻和理鶯似乎不怎麼介意,兵分二路確實省事又快速,或許他們不曾發現,亦從沒想過,那是某種反射性地,逃離溫馨和牽絆關係的動作。
而這有些違和的習慣,一直持續到了某天。
「喂銃兔,你過來。」「銃兔。」「嗯?」
他們走進超市,銃兔依舊習慣性地走至購物車前,順手撈了一只籃子掛上車,而後一臉困惑地回應同時呼喚他的隊友們。
說時遲那時快,左馬刻手腳快速地從他的手中滑走了購物車,理鶯亦隨後走至他的身邊,示意他往前。銃兔眨了眨眼,想了想倒也不是非得拒絕,便跟著兩人走到了冰櫃前,望著陸陸續續經過的食材,偶爾露出新奇的眼神,雖然他喜好美食,但對於食物是否必須好吃並不執著,只要能夠果腹即可,因此有些生鮮食材甚至不曾看過。
回想起那天還真有些詭異,左馬刻和理鶯一前一後包夾著銃兔,半催半哄地要他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又在放入購物車前和他再三確認,搞得像是第一次來到超市。
最後,他們買了最貴的酒,在左馬刻滿足地掏出信用卡後結束了行程。
銃兔最終沒能忍住好奇心。
「啊?你說為什麼?這不是廢話嗎?」左馬刻反倒一臉困惑。「生日當然要吃最好的、自己喜歡的,這不是廢話嗎?」
在他一臉訝異的神情下,理鶯亦跟著開口。「晚點家裡還有做好的蛋糕。」
「喔對。」左馬刻忍不住出聲。「今天是那傢伙的生日。」
理鶯點了點頭,看著漸漸暗下的螢幕,推測「電影」已經結束了。
「不過,先不說別的,這地方真讓人不爽啊。」走出帳篷,炎熱的太陽依舊高照,與帳篷內甚至令人出現有冷氣的幻覺大相徑庭,左馬刻自口袋掏出菸盒,叼起一根,忽然有些不滿地碎唸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偷窺一樣,到底是哪個傢伙做出這種地方,看我還不回頭把它燒了。」
「呣,確實,這點小官也同意。」理鶯在腦中盤算著自己庫存的手榴彈數量,好等待隊長一聲令下,就讓這暴露著重要隊友過去的地方消失。「不過,難得看見銃兔不一樣的一面,或許也不全然是壞事。」
「啊?那麼重要的事,等他哪天想跟我們說再說就好了吧。」
理鶯眨了眨眼,想了想,最後點點頭。「左馬刻是溫柔的人呢。」
「少囉唆!走了,買蛋糕,然後去找小兔子。」
「了解。」
fin.
後記
感謝小安邀稿參加銃兔的生日企劃!
寫得很開心,第二年幫兔兔慶生了還是很喜歡這個角色
也祝兔兔永遠的29歲生日快樂!
2021.05.30 幻月